縱使替田緒殺人，聶隱娘也從不感到害怕，但郡王府今日看似喜慶的宴席卻令她心頭升起不安，擾得她心亂如麻</p>

聶鋒走在最前頭，劉昌裔緊跟著聶隱娘走在後頭，才跨進朱紅大門，他就因為緊張而踩了自己的衣角，跌了一大跤，惹來訕笑</p>

聶鋒聽到動靜，轉頭看過去，覺得丟人的啐道：“還不快起來”</p>

劉昌裔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也不顧顏面掃地，緊緊拉著聶隱娘的衣角</p>

田緒一左一右的抱著女人，目光冷睨著他們走近，對他畢恭畢敬的行大禮</p>

“起來吧”田緒懶懶的開口，“賜坐”</p>

劉昌裔不經意的一個擡頭看了田緒的方向一眼，不由得月兌口道：“娘子，你瞧，好美的姑娘，美得像仙女似的”</p>

聶隱娘擡頭看了一眼，又冷冷的瞧他，縱使要裝憨扮傻也得有個限度，這麽當著她的面看別的女人露出像要流口水似的色胚樣，實在令人不快</p>

劉昌裔仿佛沒接收到她的不悅，繼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田緒身旁的兩個女人</p>

田緒見他的樣子，倒是被逗樂了，哈哈大笑，“食色性也隱娘也別惱，美色當前，是男人都會失了分寸”</p>

聶隱娘擡起腳，不客氣的踢了劉昌裔一下</p>

劉昌裔一個踉蹌，被踢倒在地</p>

這下廳裏笑的可不只田緒一人而已</p>

劉昌裔訕笑了下，狼狽的爬起來，收回了視線，跟著聶隱娘入坐，眼睛不敢再亂瞄</p>

“你可討了個兇悍的娘子”</p>

劉昌裔搖著頭，怯生生的說：“娘子不兇，娘子心好她救了小的和娘親，娘親死了，娘子替小的葬了娘親，還答應小的守墳三年盡孝”</p>

“守墳三年盡孝？！”田緒瞧著聶隱娘，“三年？！”</p>

聶隱娘並不知這件事，但早就練就了凡事順著劉昌裔的話做，於是淡淡的點頭</p>

田緒露出荒謬的神情，“現下這個時局正是本王用人之際，你該不會真要去守墳三年？”</p>

聶隱娘穩穩的看著田緒，知道這是個離開魏博的機會，“請郡王成全”</p>

田緒一哼，看向了聶鋒</p>

聶鋒並不知什麽守墳的事，但看到田緒的眼神，他只能開口，“這事荒唐，莫要再提”</p>

“替小的娘親守墳三年，怎麽會是荒唐？”劉昌裔一副埋所當然的開口，“我娘說，為人子女不知孝順，就連豬狗都不如”</p>

田緒惡狠狠的看著劉昌裔這該不是在指責他吧？！</p>

聶隱娘在一旁立刻出聲，“夫君唐突，請郡王息怒但是夫君言之有理為人子女若不知盡孝，如何再談忠心主上？隱娘不過是守墳三年，三年後，依然聽任郡王差遣”</p>

田緒聞言，這才稍解了點怒氣，“本王也並非阻你盡孝，你要去便去只是你這次未替我除去劉昌裔，著實令本王不快”</p>

聶隱娘斂下眼，關於這點，她並不打算辯駁</p>

“劉、昌、裔！”田緒冷冷一哼，“有機會本王倒要會會此人，看此人有何能耐，不過，不知還有沒有機會？”</p>

聶隱娘看著田緒的目光閃過一絲疑惑</p>

一旁的劉昌裔看著端上的美食佳肴，也顧不得田緒還未開口，徑自就撕了條烤羊腿大口吃著，吃得滿口油，整手臟，一邊發出嘖嘖聲</p>

不過此刻沒有人理會他，全都等著田緒開口</p>

“昨夜陳許探子來報，曲環已死上官涚自命為留後，上官涚與劉昌裔向來有嫌隙，以上官涚那度量，只怕不會讓劉昌裔活得太久”</p>

聶隱娘耳裏聽著田緒得意的笑，她費盡力氣才能保持自己神情不變，連眼神也沒飄移半分</p>

曲環死了？！劉昌裔……一切都怪她若他不為了她入魏城，今日未必是這局面</p>

“不過本王有辦法令他多留幾天的命”田緒高傲的說</p>

聶隱娘壓下心亂，看著田緒</p>

“曲環才死，陳許肯定生亂這些年來曲環能讓陳許一帶百姓安居樂業，並深得人心的原因是有劉昌裔的才德相助這上官涚是什麽東西，他有什麽能耐能坐穩那位置？只要我出兵陳許，肯定打得上官涚手足無措，最終只能派出劉昌裔應戰如此一來，我不是替他多留了幾天的命”</p>

丙然，田緒對陳許有興趣，聶隱娘斂下眼，曲環一死，田緒就捺不住野心她拿著帕子擦了下劉昌裔滿嘴的油漬，見他傻乎乎的一笑，她在心頭一嘆，她真猜不透他怎能如此淡然，置身事外，不露一絲破綻</p>

田緒喝了口美人送到嘴邊的酒，“聶鋒”</p>

“末將在”聶鋒立刻起身</p>

“三日後，本王要你整兵去會會上官涚，到時拿下陳許兩州，我要見到劉昌裔的項上人頭”</p>

“是”聶鋒點頭</p>

田緒轉而看著聶隱娘，“你認為劉昌裔並非惡人，不願下手但今日又口口聲聲盡孝，如今你爹和劉昌裔兩人戰場相見，你該幫那一個？”</p>

聶隱娘斂下眼，無言以對</p>

“娘子，這不用想了，”劉昌裔將嘴裏的肉給吞下肚，“爹要出兵，你自然得幫，一定得幫”</p>

聶隱娘擡頭看著他的眼底有無奈曲環已死，只怕回到陳許，他也是死路一條</p>

劉昌裔有些滑稽的擠著眉，一手油也不擦，直接拍了拍她的肩，“娘子別難過娘親在天之靈會原諒你的，只要你去幫爹，回來之後，答應跟著我去守墳……不！不好！娘子，不如我這磨鏡郎的活兒也不做了，我帶著哥哥一起跟你去打仗！”</p>

她看著劉昌裔，無言，真的徹底無言</p>

“好！極好！”田緒大樂，立刻派人賜酒，“隱娘，你夫君雖然癡傻，但比你懂得顧全大局本王跟你的夫君喝一杯”</p>

“謝郡王”劉昌裔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接過一旁婢女送上的酒，喝了一大口，卻不小心被嗆到，一陣猛咳，但還是絮絮叨叨的說：“這酒好喝，菜也好吃，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好的飯菜”</p>

“喜歡就多吃一些只要你的好娘子忠心為我殺敵，這好酒好菜任你享用一輩子，”田緒舉起手中的杯子，“本王在此，以這杯酒起誓，定要奪下陳許，殺了劉昌裔”</p>

聶隱娘動也不動，但是劉昌裔卻拿起杯子塞進了她的手裏，她冷眼看他</p>

“娘子，快，咱們跟郡王共樂，喝點”說完，劉昌裔爽快的喝下酒</p>

這可是一杯誓言要取他性命的酒，他竟像是沒心沒肺般一口喝下</p>

“對了，”他見她不動，憨憨笑了下，“我忘了娘子不喝酒我替你喝”拿過她的杯子，一口飲盡，“真是好喝啊”</p>

一場宴會熱熱鬧鬧，但聶隱娘早無心在此曲環已死，陳許正亂，若田緒派兵，只怕雪上加霜……她怕，真的怕</p>

田緒心情好，多喝了幾杯，有些醉醺醺的抱著兩個美人起身，“本王累了，爾等隨意”</p>

眾人起身，目送他離去</p>

田緒一走，聶鋒也沒了心思宴飲，三日後便要出兵，有太多事要交代，於是起身走向門口</p>

聶隱娘早就想離開，便直接起身跟在身後</p>

劉昌裔搖搖晃晃的起身，看樣子也喝多了</p>

她立刻伸出手扶住他“可還好？”</p>

劉昌裔倚著她，點著頭，才走出大門，他卻申吟了一聲，“娘子，我肚子不舒服”</p>

聶隱娘不由得眉頭輕皺，“你吃得太多了”</p>

“東西極好吃”劉昌裔捂著肚子，“你先上馬車等著，我去方便一下”</p>

聶隱娘原想跟，但劉昌裔擺了擺手，任由一旁的小廝扶著離開</p>

才走出眾人的視線，那小廝就松開了手，直指著內院一個方向，“茅廁在那，自個兒去”</p>

劉昌裔抱著肚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p>

小廝壓根不理會，從劉昌裔一入席，那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就令人打心裏瞧不起，現在又看他抱著肚子跳上跳下，更覺得厭惡，揮揮手，就是不理會他</p>

劉昌裔苦著臉，走向小廝指的方向，但人才一離開小廝的視線，立刻站直了身子，眼色閃過陰鷙靜靜的等著</p>

突然內院傳來聲響，劉昌裔尋著聲音趕去，就看到田緒半果著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出來，大吼著，“來人啊！有刺客！刺客！”</p>

劉昌裔連忙擋住田緒，“郡王”</p>

田緒撞上了劉昌裔，他連忙抓住了他，“快！替本王殺了他”他將人推向追著自己的蒙面黑衣人，自己卻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p>

黑衣人的動作遲疑了下，劉昌裔瞪了他一眼，黑衣人的刀立刻毫不留情的砍下</p>

劉昌裔的手一擡，手臂硬生生被劃了一刀，血染上了衣襟，他悶哼一聲，整個人摔在田緒的身旁</p>

不過也慶幸有他出現，一眨眼的時間，王府的侍衛就圍了上來</p>

黑衣人見情況不對，立刻往一旁的黑暗處竄去</p>

“郡王，”劉昌裔捂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臂，半爬半跪的到田緒身邊，“你沒事吧？”</p>

“沒事”</p>

田緒嚇白了一張臉，被扶起來後，好似要找回面子似的瞪著四周圍著自己的人怒吼，“一群混帳，全去給我追，一定要將人給本王活捉，竟敢行刺本王，本王要一刀一刀的割下他的肉，喝下他的血！”</p>

眾人得令，全都立刻散去</p>

“你做得好！替本王擋了一刀”田緒看劉昌裔兀自痛得縮在地上，伸出手，想要將人拉起，誰知對方的手才搭上來，突然用力把他往下一扯</p>

田緒微驚了下，人直接跌跪在地，他大怒，正要斥責，突然後背一痛，他的雙眼難以置信的瞪大，正要出聲，但他背後的匕首又用力幾分，直入他的心肺</p>

“郡王……”劉昌裔在他耳際輕聲說：“其實方才那杯起誓的酒，不是你敬我，而是我敬你——一路好走”</p>

“你——”</p>

“我？”他陰沈一笑，“我是劉昌裔這匕首是我娘子送我的，我就用它送你一程，謝你這些年讓她孤寂痛苦，夜不成眠”</p>

說完，他使盡力氣，把匕首刺入田緒的身軀，令他斃命，早點走上黃泉路，下地獄好好的去面對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亡魂，來生替自己一生罪孽贖罪</p>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臉色一變，立刻大聲的哭喊，“郡王？！郡王？！你這是怎麽了？別嚇小的”</p>

跋到的聶鋒和聶隱娘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p>

聶鋒無心理會劉昌裔的手還流著鮮血，趕緊將他給推開，就見田緒後背插了支匕首，雙眼大睜，已無氣息</p>

田緒死了？！他一時失了力氣跪坐在地，這事實在來得太突然</p>

“岳父大人，快找大夫！我這傷痛死了，還有郡王，快找大夫！”</p>

“閉嘴”聶鋒啐了一聲</p>

郡王在府裏遇襲身亡，若是傳出去，肯定會出亂子</p>

聶鋒立刻要心月覆將郡王抱起，送回房裏，又派人去請大夫，田緒已死的事，在還未跟他人商量前，暫時都瞞著</p>

劉昌裔看著眾人護著屍首離去，眼底閃過一絲光亮——田緒已死，短時間內魏博不可能對陳許出兵，然後就：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看著聶隱娘</p>

他可以瞞過眾人的眼，但獨獨瞞不過她</p>

她垂下眼，看著他手臂的傷——田緒的命，才是他來到魏城最主要的原因，他不單單是來尋她的</p>

“別管我，娘子先去看看郡王娘子送的東西……不小心丟了”</p>

她送的東西？！她有些茫然，然後腦子靈光一閃，心情沈重的請人送劉昌裔回聶府，目光幽幽看他拖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消失在眼前……</p>

聶府後院依然一片寂靜，只有聶隱娘的小屋散著微微的光亮</p>

劉昌裔赤果著上身，讓蘇碩替自己包紮</p>

聶隱娘將門推開，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p>

蘇碩不自在的瞧了她一眼</p>

劉昌裔一個揚唇，“回來了？”</p>

聶隱娘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他</p>

“田緒現在如何？”</p>

提到田緒，聶隱娘有了反應，她微低著頭拿出匕首</p>

“多虧你拿回來了”劉昌裔手一伸，從方才月兌下的袍子上拿出刀鞘，正要伸手拿回匕首，聶隱娘卻驀然將手一緊，穩穩的握住刀柄，將匕首壓在他的脖子上</p>

蘇碩一驚，立刻上前要擋，卻被劉昌裔制止，“你出去”</p>

“大人？！”</p>

“出去！”</p>

蘇碩拖著腳步，一臉不安的出去，同時說道：“妹子，有事好好說事情……人其實是我殺的”</p>

可惜他的話沒人回應也不會有人信，蘇碩無奈的嘆息一聲，走了出去</p>

“想殺我？動手啊”劉昌裔從容的說：“我等著”</p>

她惱怒的看他，“為什麽？”</p>

“若他不除，早晚要我的命，”他說得雲淡風輕，“我不過是取得先機，先發制人”</p>

“你利用我”她忽略不了心頭翻滾的失落</p>

“是”他承認得理直氣壯，臉上不見一絲心虛，“多虧有你，不然今日我也尋不著機會進郡王府，更別提尋得機會殺他”</p>

滿心以為他為自己而來，原來都是她的妄想，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顫</p>

劉昌裔垂眼註意到她的反應，聲音一柔，“只要田緒在的一日，聶府上下的命就在他手上，縱使你再滿心不願也得由他左右今日他不過察覺用聶府牽制你早晚會失了功效，便決定娶你為姬妾，此人不值得你傾盡一切相助”</p>

她渾身似乎失去了力氣，丟掉了手中的匕首，“我滿心以為你雖行事瘋狂，至少是個好人，但你與田緒……原來並無不同”</p>

他摟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拉過來，逼她直視自己的雙眸，“我本就不是善人，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世人向來只問結果，不問手段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少，我不過就是替我自己除去”個想要傷我之人罷了”</p>

聶隱娘無法指責他，只是田緒死了，他的正妻嘉誠公主膝下無子，將來接位的人還不知是誰，只怕又是一場爭奪接下的日子她想都不敢再想</p>

“放開我！”她掙紮，見他不放手，心一橫，一掌打中他的胸口</p>

他沒閃也沒躲，悶哼了一聲，硬是吃下她一掌，手就是不放</p>

她不由得睜大了眼，“你真是瘋了！”她眼底難掩擔憂的看著他的臉色轉白</p>

“你若擔心新主怪罪聶府，你可以殺了我替聶家立功，我成全你就當我還你利用你的情分，”他緩緩的放開她，轉而拔出她的劍，直抵著自己的頸子，“給我一劍，我無怨言”</p>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沈鐘，重擊人心</p>

聶隱娘從他眼中的光芒知道，他比她自己更肯定她不會對他動手她退了一步，“我師父曾說過，若我走上這條路就不能動心，不然可能死無葬身之地我原以為言過其實，但今日才知，師父或許早就看到今日……我氣你，但我沒想過殺你，是利用也好……從此兩不相欠你走吧”</p>

“不走，”他捂著自己胸口，“除非你跟我走”</p>

“你已經殺了田緒，魏博暫時不會出兵陳許，你快點回陳州看看情況，我之於你已無用處”</p>

“有無用處是我說了算”</p>

她想起他現在的處境，頓時明白了，“你要我護你回陳許，除去你的敵人嗎？”</p>

他捂著胸口，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她</p>

她不驚不懼的看著他，滿臉的怒火，“田緒已死！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威脅我，就算是你也一樣”</p>

她強迫自己不再看他，拉開了房門，就見蘇碩焦急的在門外打轉“把你家大人帶走”</p>

若是可以，蘇碩早就把人帶走他遲疑的看著聶隱娘，看到劉昌裔搖搖晃晃的身子，立刻上前，“大人，你怎麽了？”</p>

見情況不對，蘇碩沖過去，連忙抱住了閉上雙眼，暈了過去的劉昌裔</p>

看著他倒下，聶隱娘的冷漠退去，立刻沖過來方才她並不是真想要傷他，只是一時氣急攻心……</p>

夜已深，聶鋒回府已過子時，但他依然派人叫來聶隱娘</p>

他閉著眼靠著椅背假寐著，直到聽到門外小廝推門的聲音，他才睜開眼，看著已換下一身紅衣，又如以往一身黑衣的聶隱娘，問道：“他人如何？”</p>

聶隱娘低垂著眼，知道他問的是劉昌裔，低喃的語氣有一絲難掩的關懷，“受了傷，身子虛弱了些調養些時間便好”</p>

聶鋒嘆了口氣，口氣沈重，“郡王已死，但此事暫不可聲張，所以管好你夫君的那張嘴，不許他四處張揚”</p>

聶隱娘直直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知道田緒遇刺身亡的事還沒查出頭緒，但很難保證最後不會查到劉昌裔的頭上</p>

“為何要瞞著郡王死訊？”</p>

“郡王沒有嫡子，死得突然，嘉誠公主正在從長安趕回魏城的路上，”切得等公主回來再行處置至於你……”聶鋒的話聲隱去</p>

她的眼神一斂，察覺父親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她一動不動的等待著，等他再次開口，要她助他效忠新主，讓她這些年的殺戮再來一次輪回</p>

“帶著你的夫君離開魏城”</p>

聶隱娘平靜的眸光有了情緒，她擡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p>

聶鋒將她的驚訝看在眼裏，嘴角不由得自嘲一揚，“不論新主是誰，郡王宴席上點頭答應讓你盡孝去守墳一年你就去吧，或許三年過去，我們父女倆都可以不用再受制於人，自在舒心的過幾年太平日子”</p>

聶鋒的話令聶隱娘心中微微一動</p>

聶鋒沈重的嘆了口氣，他受郡王所制，只怕一個不好就是聶府數十條人命陪葬，但隨著時間過去，群雄割據，窮兵黷武，田家換了一個又一個新主，卻不見一個有扶危定亂胸襟的主上，反而個個都奢靡享樂，殘暴成性田緒死了，他心中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慶幸，只是不論新主是誰，田家的氣數也快到頭了</p>

身為田家部曲家臣，他明白覆巢之下無完卵，田家一亡，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另說，其他人也就罷了，但這個拿命替他守著聶家的女兒，做的已經夠了！</p>

“雖說你夫君現在有傷，不宜奔波，但怕你現在不走，將來沒走的機會，我自知不是個好父親，但這些年你來為聶家所做的，爹都看在眼裏”聶鋒疲累的輕按著頭，“你既已選擇了個平凡的夫君，就平靜的過日子吧”</p>

平靜的日子……她想要過這樣的生活，只是平凡的夫君——劉昌裔並不甘於平凡</p>

聶隱娘用陌生的眼神看著聶鋒，從未想過會從他身上再得到一絲所謂的父女之情，但今日他的放手，讓她極力想平靜下來的心緒更加波動</p>

“走吧！”他對她揮了揮手</p>

聶隱娘不言不語，雙膝緩緩的跪下，彎下腰，額頭碰地行了大禮</p>

今日一別，或許就是永別，既已選擇，她此生只怕不會有機會再回魏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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